一木青一

【第十三章】

二月的嘉世军区寒风凛冽，已经是立春的时节，天气却丝毫没有转暖的迹象。

嘉世塔十六层高级哨兵单人宿舍，挂在墙上的高清液晶彩电正放着昨天陶轩竞选嘉世塔塔主的演讲。

“我为这份数据感到忧心。”屏幕里的男人以肉眼可见的程度恰到好处地抖了抖拿着演讲稿的手，痛彻心扉的政治家饱含深情地说道：“直至昨天，嘉世军区的人民对于如今生活的幸福指数在一个合格值之下，甚至有人在这片土地上没法得到片刻的安心。高涨的物价和收入的不平衡，贫富差距过大，医药费过高等等问题虽然有所缓解，但是仍然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

屏幕里的男人一脸憔悴，鞠躬尽瘁的神态溢于言表，“在任期的几年里我已经尽可能的做到最好，可是嘉世军区的问题却仍然——”

“哔——”

“你看他做什么啊！”苏沐橙将遥控器扔在茶几上，已经黑了的屏幕倒映出她娇俏好看的脸庞。

“看看呗？又不会少两块肉！”笑着打开电视的叶修舒服的靠到沙发上，还伸直了双腿抖脚，“难得看到演技这么好的演员，比你看的那个什么电视剧里的男主演的好多了！”

“你又在吐槽云秀的品味了！”苏沐橙端来两杯绿茶，“不过你说的也对！看他们还不如看看嘉世新来的几名哨兵呢！诶，邱非那里你不过去了？”

“他现在哪里还需要我指导呢？”叶修笑道。

“也对。不过说到各军区崛起的新秀，我倒是想起了年会时看到的百花军区的那个唐……唐昊！那孩子简直拽得要上天啊！连刘皓都看不下去一直盯着他看呢！”

一直淡定喝茶的叶修听到刚才那句话眼帘动了动，“刘皓一直盯着唐昊？”

“嗯是啊！咦？”听到敲门声的女哨兵停住话头，起身去开门，“这个时候，谁会过来？”

叶修敏唇微笑，预见到什么似的将电视重新关上。

从门外进来的嘉世塔副塔主崔立对着叶修敬了一个军礼，“叶秋上将，塔主请您去他那里。”

“塔主？他叫叶秋去他那里？现在？”对叶修的计划全然不知情的苏沐橙问道。

“这是塔主的吩咐，你不应该询问长官的事情，苏沐橙上校！”

苏沐橙听着对崔立翻了个白眼，身后的叶修按住了她的肩。

“老陶找我肯定是有事！沐橙你先回去吧！”叶修说着拿起了挂在门口的外套，没穿，就那么披着，“走吧！”走到门口又像是忘了什么一样去掏口袋，“哎呦烟没了，”离了烟活不了的叶修又走回去重新拿了一包烟，将空了的烟盒随手抛在茶几上。“诶沐橙帮着收好啊！被邱非看见我又抽烟肯定又要叨叨我一个星期！”

苏沐橙撇撇嘴，“谁又给你的烟啊！”

“这你就别管了！”叶修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把苏沐橙逗乐了，第一哨兵理了理有些掉下肩膀的外套，“走了沐橙！晚上的那个什么汤给我留点啊！”

“知道啦~”嘉世军区的大众偶像俏皮的吐吐舌头，目送叶修离开。

大门关上后，叶修看着一排候在门外装备整齐的哨兵扭头看向崔立，“这么大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等的是老陶呢！”

崔立脸上一寒，“叶秋上将，请注意你的言辞！”

“开个玩笑而已干嘛这么严肃！你们整出这么个阵仗叫把我吓了一跳我还没说什么呢！”毫无惧色的哨兵笑道，“走了走了，再不走赶不上吃晚饭了！”

崔立看着走远的人，皱起眉头，用眼神示意等候的士兵们跟上。

“……就让你在得意一会儿吧……”他悄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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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世塔二十层塔主专用的会议室，陶轩背着手望着窗外，手里的文件被攥得久了，外面一层被手心的汗濡湿。窗外阴沉的天气似乎没有影响到陶轩的好心情，甚至在叶修用不标准的军礼和并不符合规制的服装面见他的时候他也没有感到丝毫的不快。

“来了？”

“嗯！我说老陶你不去忙你的竞选找我来做什么？难道是演讲稿写不下去了叫我来帮忙？我告诉你你可别啊！我最讨厌写那些东西了你知道的！”叶修走到桌边，随意的翻看着桌面上的演讲稿。

陶轩没有去阻止，“呵呵，叶秋上将最讨厌的就是政治上的事情，这点嘉世军区上下都知道。我找你来，是想给你看点东西。”

叶修看着陶轩走到书橱前，将其中一本书拿了出来，露出里面的机括，拨弄了几下。书橱平移开来，叶修这才看见匿藏于墙壁上的门。

陶轩对着面色不改分毫的叶修点点头，叶修不发一言地跟上去。

门后的道路狭窄，只能允许一个人通过。整个暗道嵌在塔的内部，如果不是亲眼看到，叶修都不知道塔里还有这样的地方。顺着暗道一路往下，幽闭不透风的室内的血腥味道越来越浓重。

叶修皱紧了眉调整嗅觉。

转弯，再转弯，三个机关门，机括的启动顺序。

一一记下这些的叶修在看到陶轩开动下一个机关后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虽然已经做了心理准备，可是真正跨进门槛看到眼前一切的叶修还是心中一颤。

闯入眼里的只有红白两色。

纯白的室内装潢还有纯白的工作人员的衣服在诡异的气氛下显得肃杀到刺目。鲜红的血液还有被剥开人体散发出的气味让叶修呛得狠狠咳嗽了几下。

是实验室，人体实验室。

陶轩满意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就像是看到了自己一片光明的未来唾手可得一样。

“怎么样，叶秋上将？”他转过头来满面红光的看着叶修，“只要这个项目成功了，整个C国，不，这个世界的人类都会会因此获益！”

“所以才进行试验？用活人”叶修扯动了嘴角，眼睛里的光却一寸一寸暗了下来，“然后进行活体解剖？你演讲稿里数次提到的人权呢？陶轩塔主？”

“哈哈哈哈哈！”陶轩像是听到了什么十分可笑的东西一样足足笑了一分钟才停下，“很高兴你能认真听完我的演讲，叶秋上将。不过我们是政治家！你知道的，没有人比我们更会演戏和撒谎。你就是这么看待我们的，我知道！”他说着拿起白色试验台上一个装满蓝色试剂的试管，“不过没关系！只要我们真的给这个社会带来了好处不就可以了么！”

陶轩举起试管轻轻晃了两下，“你看这个！只要一点点这种试剂，就可以将人数众多的普通人变成向导！这样就会大大增强我国的军事实力！所以这些人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牺牲？”叶修的脚仿佛在地上生了根，半步也不肯走进这个屋子的内部，因为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更多惨不忍睹的画面，“依我看，他们并不是自愿的吧？”

“有什么关系？”陶轩将试剂放下，走到叶修跟前，“他们都是叛国的罪人！本该被判死刑！是我给了他们一个赎罪的机会！让他们的灵魂免入地狱！”

叶修挑起一边的眉毛，“即使是陶塔主你将入地狱也要用这种方式为他们的灵魂免罪？陶塔主真是品格高尚！高尚到仅仅只是背叛‘你’的人也会被军事法庭将他们定罪为叛国！”

陶轩没有因为叶修赤裸裸的嘲讽感到生气，反而笑了起来，“真是要感谢叶秋上将你，没有你雷厉风行的抓捕行动，我也不能有这么多的实验材料！”

“如果当初知道他们最终会是这个结果，我一定会当时就了解了他们！他们的罪，自然会在死后由鬼神来评判，不是由你我来决定的！”叶修眼神坚定而凌厉地盯着陶轩，“停止吧！陶轩！你已经走上了一条错路，及时停手吧！”

“错路！”陶轩的神情瞬间变得激动起来，他开始不停地踱步，一边走一边说，语速越来越快，“这怎么能是一条错路！我是在做着平衡向导和哨兵人口数目的大事！怎么可能是一条错路！所以我才结交达官显贵富商名流以求这个项目有足够的资金能够顺利进行下去！这是造福整个人类社会的大事！再也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了！你怎么可以——”

“够了！”叶修出口打断他，被激怒的哨兵再也没了平日里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样子，“你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自己！不要再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了！”叶修眯起了眼睛，忽然又恢复了平时动不动就会浮现在脸上的嘲讽的表情，“别再骗自己了，哥快吐了，你的话比这里的血腥味都让人恶心。”

陶轩维持着刚才激动的表情，过了好久才学着叶修的样子眯起了眼睛，“叶秋上将的意思，是不打算配合了？”

叶修耸肩，“每天对着这么恶心的东西，哥吃不下饭去！”

嘉世塔的塔主抿出一抹诡异的笑，“看来我们是没有办法合作了！”

叶修点头，转身，“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恕不奉陪！”

“处长要做的事情，以后都可以不用做了。”

刘皓忽然从门后出现，手里拿着一卷档案，上面的名字让叶修眯起了眼睛。

“处长以前天天嚷着麻烦，所以我们打算，让叶秋上将‘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刘皓暗示性地摸了摸别在腰部的枪支，补上一句，“或者应该说是，叶修上将。”

叶修盯着刘皓奸计得逞的表情云淡风轻地笑了，“查出来了？”

刘皓的表情微动，似乎是没料到叶修被揭发真实身份之后会是这副淡定的样子，“叶修，你整容成叶秋上将的样子，在杀害C国第一哨兵之后借用他的身份里通外国，贩卖C国机密，我现在可以以叛国罪、杀人罪逮捕你，除非——”

“除非我配合？”叶修接了下句，一手放在试验台上支起上身，好像刚才那些话都没有起任何作用一样很平静地说道：“理由找的够烂啊！狗血电视剧看多了，跟着那些没成年的中二少年一样一起掉智商了么刘皓？以前只觉得你不聪明，现在看来你这简直是蠢啊！”

“够了叶秋！”忘记改口的刘皓愤怒地拔出了枪，“从你见我第一天开始你就一直在羞辱我！一直在打压我！我在你眼里就是个供你取乐的玩具！如今要变成阶下囚了还不知道收敛！！”

“不要冲动，刘皓处长！”陶轩对刘皓的称呼暴露了今天的事情是他们二人一手促成的事实，他按住刘皓手中枪支的枪身，示意刘皓放下枪，“叶秋，哦不，叶修怎么可能会成为阶下囚呢！‘为广大的人类作出贡献’才是对叶修先生这几年对嘉世军区所做的贡献的回报啊！”

叶修闭上眼，凭借着过人的听力判断出这件屋子外举着枪对准自己头颅的哨兵的数量，他将军服从肩上扯下来叠好放在桌子上。

“放老实点叶修！”刘皓拉开手枪的保险栓，“就算是第一哨兵，也不可能一个人就从重重包围中闯出去！”

仿佛是应和着他的话，叶修听见无数子弹上膛的声音，准星的红点将他大半个脑袋染红。

陶轩慷慨地拍拍他的肩膀，“叶修，多年的朋友了，我也不想这么栽赃你。只要你与我们合作，飞黄腾达指日可待！这个试剂会让所有没有结合的哨兵愿意与我们合作的！”他伸手在空中画了个半圆，描绘着什么东西一样，“充满着光明前景的合作啊！你难道不想么！”

陶轩说着眨了眨眼，实验室内的工作人员会意，将半个剖开的人体推了过来，刺鼻的血腥气让叶修微微蹙起了眉心。

“还是说，你想变成像他这个样子？哦，这个人你认识！半个月前，还跟你在路上要合影来着！啧啧，可爱的孩子，但是为什么要闯进不改闯的地方呢？”

叶修转过身子，镇重其事地握紧了那只还算完整的手，从兜里逃出一只十字架放进已经冰凉的手心，然后帮助“他”将手指合紧。

“如果你口中的光明前景是这样，”被无数枪口瞄准的哨兵稳若巍山地说道，“那我情愿步入黑暗。”

他说着合上了那双充满不甘和恐惧的眼睛，语气平淡不起波澜。

“还有，你们真的以为，我在这里消失了，会没人发现？”